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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采药

二 采药

这个问题我和萧宁纠缠了整整三年,从素昧相识到无话不谈,他都没有把答案给我,他是个固执的人,他不肯说的事,就是我,也没有办法逼他说出口。
就像他眼下受了伤,伤得不轻,但是他不认,我便也无可奈何。
只依言坐他身边,由他分一盏茶,在茶烟氤氲中细看他的面容,唇色这样白,伤得着实不轻,大概是需要几味药的,只怕手头还没有,一时想得细了,忽听他问:“你画的是谁?”
——这原本是我们每年见面的第一句对话,我问他当初是谁托他来请我喝茶,他问我画中人的身份,结果每次都是他不回,我不应。
或者每个人都有一些过去,或者每个人都不该这样固执。
我喝一口茶,把话题岔开:“今年的茶味倒比去年淡了,是水不好么?”
萧宁原含了半口茶,闻言扑哧一笑,呛得狠了,半天才缓过来,恨恨只道:“每年给你煮这么多好茶,竟都是白瞎了。”
我摊手:“我早说过我不懂。”
“不懂,为什么不试着懂?”他托着茶盏静了片刻,忽道:“小羽,三年了。”
我白他一眼:“我不懂的东西,我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花心思,三年、三十年又怎样?”
这是狡辩,我也知道。这世上并没有一样东西是人生来就会的,但偏说了这样胡搅蛮缠的话,如我所料,萧宁先是一怔,继而放声大笑,我凝神听他的笑声,中气不算弱,也许肺腑倒伤得不厉害。
悬了许久的心到这时才放下,不理会这人的突然癫狂,只低头和建盏中味道清苦的茶汤作斗争。
我实在无法理解,竟然会有人喜欢这样苦的东西。

萧宁坐得并不久,黄昏来,入定去,铺天盖地的雨停了,月亮上来,虽然并不耀眼,倒也还能照见山路蜿蜒,积了水,一路走得艰难,好在我要的几味药都采齐全了。
回身下山。
月光在脚底下铺出道来,那仿佛是一匹银色织锦,有时虚,有时实,我走得小心翼翼。转过弯,忽听得“嘎嘎”几声,数只寒鸦冲天而起,瑟瑟,兜头兜脸泼一身雨水,登时狼狈起来,一步没稳,小腿微凉,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喝:“别动!”
寒光闪过。
一条三尺余长的银环蛇软塌塌倒在脚下,断成几截,血喷得到处都是,偏生就没有喷到那人身上,于是他一袭白衣,仍然洁如新雪。
我皱眉。也许是月光掩护,所以他跟我一路,我竟毫无察觉。我解下药囊丢给他:“五碗水煎成一碗,早晚服一剂,还有,别跟着我。”
转身就走,忽然听见萧宁在身后喊:“小羽!”
我以为他有话要说,便停了脚步,但是等了很久也都没有下文,抬脚就走,才走得两步,又听他喊:“小羽!”
回头看,萧宁还停在那里,抱着药囊,月光给他似笑非笑的面容都镀上一层银辉。
仍是没有别的话。
我一跺脚,又要走,这回走了七八步,忽然脑后生风,才要出手,就听见萧宁急道:“小羽!”
脉门已经被扣住,四目相对,僵持许久,萧宁方才期期艾艾地道:“你是……特意上山为我采药的吗?”
原想用开碑手狠狠摔他一个筋斗,但是这时候他整个人都浸在银的月色里,那月光在他黑的眼眸里荡漾,一层一层,不知道有多深,让我忽然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,仿佛记忆是有脚步的,这一刻从遥远的地方迤俪而来,声声断断。
心里一动,便只瞪他一眼:“或者你觉得我很闲,大半夜上山散步?”
他也瞪着我,到底撑不住笑。我挣开他的手,他仍跟我一路,絮叨着解释:“我不是故意跟踪你,我是忽然想起还有事没说,折回去找你,刚好你出门,一个人晚上出去,总教人不放心。”
我再瞪了他一眼:就算这一次他不是故意跟踪我,难道这几年,他跟踪我的时候还少?
起初是在江南,总会遇到知情识趣的陌生人,前来为我指点一路佳景,特色美食,说起断桥故事、虎丘来历,又提及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十四桥波心荡,冷月无声;
然后是中原。江湖最是是非地,总有不带眼的前来招惹,但总无须我动手就被远远打发,虽然我并不是不能收拾他们,但是有人肯替我出手,总还是将我看得矜贵;
再后来,甚至当我回天山时候,都有人一路护送,但或者他也明白,天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,便只远远在山脚就勒转马头,一骑绝尘。
我不点破,不代表我不知道。
忽又听萧宁说:“小羽,我这一次来,是来向你辞别。”
我刹住脚步,对他扬一扬眉。

     纪殊。    2016-11-15 08:01: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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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楼. 摸摸      纪殊。   (2016-11-15 08:04:33)
1 楼. 回帖啊,   ゛ʚ.离人梦 梦醒๓(2016-11-15 08:03:4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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