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界，轮回禁域。

这里是魔界法则最为混乱、时空最为脆弱之地，寻常魔物避之不及。禁域核心，悬浮着一面巨大无比的青铜古盘——轮回盘。古盘表面并非光滑，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繁复、仿佛由亿万生灵命运丝线纠缠而成的暗金色纹路。这些纹路并非静止，而是在缓缓流转、生灭，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、洞穿过去未来的浩瀚气息。古盘在魔界那轮永恒悬挂、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血月映照下，显得格**森诡谲。

一道纤细窈窕的紫色身影，孤零零地伫立在轮回盘前。正是紫灵仙子（汪凝）。她身着一袭剪裁利落的紫色劲装，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，在这魔气森森的环境中，宛如一朵倔强绽放的幽兰。只是此刻，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上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深深的迷茫。飞升魔界后，觉醒的玲珑妖妃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，不断冲击着她作为“紫灵”的本我意识。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、情感记忆在识海中激烈碰撞，几乎要将她的神魂撕裂。

她来此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，一个关于自身本源、关于那些莫名缠绕心头的执念的答案。轮回盘，传说能照见前世今生，或许是唯一的希望。尽管知道此举凶险万分，可能迷失在无尽轮回幻境之中，但紫灵的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
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紫灵缓缓抬起凝脂般的素手，带着一丝决绝，轻轻按在了那冰冷刺骨、仿佛能吸附灵魂的轮回盘盘面之上！

嗡——！

就在指尖触及盘面的刹那，整个轮回盘猛地一震！其上流转的暗金色纹路瞬间爆发出足以刺瞎双目的炽烈金光！一股无法抗拒、浩瀚如星海的磅礴吸力，蛮横地拉扯着她的意识，坠入无底的漩涡！

前世！一段被彻底遗忘、尘封在时光尘埃中的前世记忆，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，携带着淹没一切的情感洪流，轰然冲垮了她意识的所有堤防！

……

她不再是紫灵，不再是汪凝，更不是玲珑。

她是素娘。嘉元城西街，“锦绣坊”里一个普通的绣娘。

记忆的画面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氤氲湿气：低矮的粉墙黛瓦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，窗外淅淅沥沥、仿佛永不停歇的秋雨。狭窄却整洁的绣房里，弥漫着丝线和染料的淡淡气味。她坐在窗边的绣架前，纤细的手指捻着银针，在素白的缎面上穿梭，绣着一对相依相偎的鸳鸯。烛火摇曳，映着她略显苍白却难掩清秀的侧脸，以及眼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孤寂与对未来的渺茫期盼。

雨越下越大，敲打着窗棂。一个惊雷炸响，掩盖了门外微弱的呻吟。

素娘起身开门，一个浑身湿透、血水混着泥浆、气息奄奄的身影，重重地倒在了她的门槛上。那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，脸色惨白如金纸，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，雨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淌下。

善良的本能压过了恐惧。素娘用尽力气将人拖进屋内。家徒四壁，她翻遍了所有角落，也凑不出几枚铜钱去买好药。看着书生越来越微弱的气息，她一咬牙，冲进了冰冷的雨幕。

她跑遍了嘉元城所有当铺。先是当掉了母亲留给她唯一值钱的一支素银簪子，接着是那件她省吃俭用、准备留着出嫁时穿的新棉袄……最后，她颤抖着，将珍藏多年、视若性命的一小盒上好苏绣丝线也捧上了当铺高高的柜台。当铺掌柜贪婪的目光和压到极致的价钱，她都咬牙忍了。换来的散碎银钱，立刻换成了最好的金疮药和补气的参汤。

日夜不休地照料。清洗伤口时那翻卷皮肉的狰狞让她双手发抖；喂药时书生无意识的呛咳让她心惊胆战；擦拭他滚烫额头时，指尖触及那异于常人的灼热体温……终于，在一个微露晨曦的清晨，书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。

他的眼神初时茫然，随即警惕如受伤的野兽。素娘温言软语，告知经过。书生沉默良久，自称……厉飞羽。一个江湖人，遭仇家追杀至此。

他伤势极重，恢复缓慢。素娘守着微薄的积蓄，变卖了最后几件家当，勉强维持着药钱和两人的口粮。陋室之中，一个重伤未愈的江湖客，一个清贫无依的绣娘。他给她讲些江湖轶事，她为他缝补浆洗。他沉默寡言，眼神总是带着化不开的阴郁，却会在她累极伏案小憩时，为她披上唯一那件破旧的薄毯。

他的身体在好转，她的积蓄也终于见了底。一个霜寒露重的清晨，他穿戴整齐，站在门口。伤势未愈，脸色依旧苍白。

“救命之恩，无以为报。” 他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枚玉佩，通体温润，触手生暖，玉质并非顶好，却雕刻着古朴的云纹，中心一点天然形成的朱红，如同凝固的火焰。“此玉名‘暖阳’，贴身佩戴，可驱寒辟邪，于你体寒之症或有裨益。” 他将玉轻轻放入素娘冰凉的手中，那暖意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，也让她心头一颤。

“我……需去处理一些未完之事。” 他避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，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，“短则一月，长则三月，必归！你……等我。”

“厉大哥……” 素娘握着那枚带着他体温的暖阳玉，千言万语堵在喉间，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担忧的嘱咐：“你……万事小心！”

他深深看了她一眼，转身，身影决绝地消失在嘉元城清晨弥漫的雾气中。

暖阳玉贴在胸口，那持续的暖意不仅驱散了缠绕她多年的寒疾，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，荡开了从未有过的涟漪。一种陌生的、带着酸涩与甜蜜的暖流，悄然焐热了孤女沉寂多年的心。

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。

素娘依旧守着小小的锦绣坊。只是她绣得最多的，不再是鸳鸯牡丹，而是云纹、山峦、孤松……带着江湖的苍茫气息。她总是早早开门，无数次停下手中的针线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城门的方向。每一个相似的脚步声，每一次门扉轻响，都让她心头一跳，满怀期待地望去，又失落地垂下眼帘。

暖阳玉被她用红绳系着，贴身佩戴，从未离身。玉的暖意依旧，却再也暖不了心底那份随着时间流逝而滋生的、越来越深的冰凉。

十年！

嘉元城的桃花开了又谢，柳絮飞了十场。当年的妙龄绣娘，眼角已悄然爬上细纹。街坊邻里从最初的同情、劝慰，到后来的惋惜、甚至背地里的闲言碎语——“那*姑娘，还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呢！”“怕是早就*在外面了……”

说亲的人并非没有。有老实本分的货郎，有丧偶的殷实商户，甚至还有一位年老的秀才。媒婆踏破了门槛，苦口婆心。

“素娘啊，女人家总要有个依靠！那姓厉的，十年了！音*全无！铁定是……”

“不。”素娘总是轻轻摇头，声音不大，却异常坚定。她摩挲着胸口的暖阳玉，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，望向不知名的远方。“他说过会回来。我等他。”
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每当夜深人静，那玉的暖意也驱不散心底蔓延的寒意。她开始咳嗽，起初是轻微的，后来愈发严重，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，染红了素白的手帕。暖阳玉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许多。

最后一个深秋，素娘病倒了。简陋的床榻上，她瘦得脱了形，脸色灰败，唯有那双眼睛，依旧固执地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，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。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肺腑，鲜血染红了唇角和枕畔。

她颤抖着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从怀中掏出那枚依旧温润的暖阳玉，紧紧攥在掌心，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。浑浊的泪水滑落眼角，滴在冰冷的玉面上。

“厉……飞羽……你说……会回来的……” 气若游丝的低喃，带着无尽的眷恋、委屈与不甘，最终消散在陋室冰冷的空气中。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。

……

再睁眼，已是修仙世家妙音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门主——汪凝。前世素娘短暂而执着的一生，如同一场被遗忘的旧梦，沉入识海最深处，唯有那刻骨铭心的等待与失落，化作一缕无形的心魔，缠绕着她的道途。

轮回盘的金光骤然黯淡！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。

“噗！” 紫灵如遭重锤猛击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，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！娇躯剧烈摇晃，再也支撑不住，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轮回盘前！识海中翻江倒海，属于素娘前世那份积攒了十年的绝望等待、病榻弥留之际的刻骨哀伤，如同被引爆的**，化作最凶猛的心魔反噬！她苦修千年的道基剧烈震荡，修为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，瞬间跌落至元婴初期！

“苦等一生……魂牵梦萦……原来……” 紫灵伏在地上，大口喘息，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滑落，滴在轮回盘冰冷的纹路上。她猛地抬起头，眼中不再是迷茫，而是震惊、恍然、以及一种宿命轮回的悲怆！她颤抖着手，摸向腰间——那里，正悬挂着一枚通体温润、刻着云纹、中心一点朱红的暖阳宝玉！正是韩立当年所赠！

难怪！难怪初入修仙界，在黄枫谷坊市初见韩立时，他瞥见她腰间无意显露的此玉，眼神会有一瞬间的剧烈恍惚！难怪在阴冥之地那绝境之中，面对铺天盖地的鬼物尸潮，他明明自身难保，却依旧**将她护在身后，背着她，一步一个血印地蹚过那*亡之地！那时他眼中，除了坚韧，是否还有一丝……对前世未能守诺的补偿？

一切零碎的线索，在此刻轰然贯通！前世今生，因果纠缠！

“这一世……” 紫灵艰难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血与泪，眼中所有的软弱、迷茫被焚烧殆尽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决绝锋芒，如同淬火重生、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！“我紫灵（汪凝），绝不再做那枯守至*的素娘！”

她强撑着剧痛与虚弱的身体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，腰间的暖阳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，散发出温润却坚定的光泽。目光穿透魔界混乱的血色苍穹，仿佛看到了那遥不可及的仙界。

“韩立……” 她低声自语，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前世今生的重量。“待我重返巅峰，踏足仙界寻你之日……定要将这枚玉，亲手系于你颈间！前世你欠素娘的一句解释，今生我要你韩立，亲口说个明白！” 执念如火，焚尽迷障，只余下一条直指本心的路。

悠然ぃ　 天庭●古或今 2025-07-20 16:35:15